2017年3月24日，陕西咸阳一位81岁老大爷两年多买保健品花十多万元，有20种之多，家中一间卧室堆满各种保健品，有的价值近万元的保健品还未开封。△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与中国一样，美国也是一个保健品（DietarySupplements）消费大国，每天或不定期服用保健品是很多美国人的生活习惯。这些保健品包括维生素、矿物质、草药、氨基酸、酶（制剂）等各种产品。

近几十年，美国服用保健品的人数一直在稳步增长。据美国“可靠营养品协会”（Council for Responsible Nutrition， CRN）最近发布的保健品消费者调查报告（Consumer Survey on Dietary Supplements）显示，2018年美国有76%的成年人服用保健品，而2009年这一比例为65%，1999年仅为52%。保健品对健康有潜在的好处，同时也可能会带来安全风险。面对如此大的消费市场，美国如何确保保健品安全性和有效性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过去几十年里，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FDA）对大多保健品按照普通食品进行管理，要求产品安全、完善、标识真实，不误导消费者。FDA会根据1958年美国《联邦食品、药品和化妆品法（FD&C Act）》有关食品添加剂补充条款对每一种新食物成分的安全性进行评价，包括保健品的成分。

然而，美国于1994年通过了《保健品健康和教育法案》（Dietary SupplementHealth and Education Act， DSHEA） ，该法案并不要求对保健品必须进行安全性和有效性测试，政府监控部门在它们上市前不会对其进行审查，由生产商确保其产品安全，并确保其标签上的声明是准确和真实的。

充当裁判员的消费者实验室

没有政府严格监管，那么消费者如何知道保健品生产商是否造假？以及保健品的标识是否是值得信任的“可靠信息”？在一个私权发达的社会，只要是公众有需求，即使政府不管，自然会有人出来做这些事。

1999年，医药博士陶德· 库珀曼（Tod Cooperman）和FDA 科学家威廉·欧伯梅尔博士（William Obermeyer）共同创办了消费者实验室（ConsumerLab），该机构很好地满足了消费者获取保健品可靠信息的需求。其宗旨是通过独立的检测来帮助消费者更好地识别高质量的健康和营养产品，目前已成为美国领先的保健品评估机构。

消费者实验室不是自己亲自对目标产品进行检测，而是与获得国家和国际认证的独立实验室签订合同，委托他们测试不同种类的健康、保健和营养产品，然后将测试结果发布在自己的网站上。

这些第三方实验室由消费者实验室根据其特定类型测试的专业知识进行鉴定和选择，它们拥有各种联邦和州许可证和认证资质，遵循美国药理学协会（USP）和分析团体协会（AOAC）等权威机构发布的同行评审检测方法，其中许多实验室还获得了一些独立外部机构（如ISO和A2LA等）的额外认证。

消费者实验室的专家研究人员对这些实验室的表现和工作进行密切评估，包括可能给这些实验室递送额外盲样，例如重复的样品，空白样品等，从而起到监控检测效果的作用。

为了消除潜在的偏见，产品样品的身份和成分信息不会透露给测试实验室。此外，消费者实验室以和消费者一样的方式匿名从零售商购买保健品样品，而不是直接从制造商那里获得。它不接受厂家提供的样品，而是自己在每年的不同时间随机挑选出样品。

消费者实验室对保健品质量的测试标准是所有第三方机构中最高的，也是唯一一个免费发布检测方法和质量标准的第三方认证机构。在可能的情况下，它会对每种产品的多个方面进行测试：

标识：产品是否符合公认的身份标准，产品是否达到标签上声称的质量水平？

效力（数量）：产品是否包含标签上声称的成分数量?

纯度：产品有没有包含指定的污染物?

分解：产品是否能适当分解以便身体吸收？

检测的产品必须符合这些质量标准才会被消费者实验室认可。被消费者实验室认可的产品，其制造商可以付费获得消费者实验室认证标识，但他们的产品会每隔12个月就被检测一次，检测样品都从公开市场中随机购买，一旦检测出现问题，认证会被收回。

根据FDA制定的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GMPs），保健品制造商可以自行决定评估产品质量的标准和分析方法。因此，在这些自行评估过程中，有些狡猾的制造商可能会使用模糊的标准或宽松的测试方法，从而使其低质产品获得一个高质产品的评估结果。

为了防止这一现象，不让低质产品欺骗消费者，更不能将消费者暴露在可避免的污染物中，消费者实验室的检测都是根据最新的国际研究和建议，采用最有意义和最严格的标准，力求对每种成分使用最精准、最合适的检测方法。

例如，一些美国公司和其他第三方检测机构在补充剂中所允许的铅含量，可能比消费者实验室所允许的铅含量高出40倍。

消费者实验室的资金来源

消费者实验室的运营需要大笔资金来支撑。消费者实验室有多种资金来源，一部分来自制造商向实验室支付的服务费、检测费与认证费，这部分费用基本都用于检测。消费者实验室提供的服务包括产品评审、质量认证、多标签测试、原材料及自有标签认证、定向分析和咨询等。

消费者实验室的另一部分资金来自网站服务的订阅者，这部分订阅费是盈利的。这些订阅者有个人也有组织，支付一定的费用后，订阅者可以获取消费者实验室发布的所有产品评审报告、检测报告、风险警告、营养百科知识，以及享受由医药学家、营养学家、病理学家等提供的专家咨询服务等，此外，消费者实验室也会定期向这些订阅者发送与保健品或营养品相关的资讯。

自成立以来，消费者实验室已经测试了5600多种产品，这些产品涵养超过850个不同的品牌和几乎每种流行的成人、儿童和宠物补充剂。在它的百科全书中，罗列了包括草药和补充剂、健康问题、药物相互作用、另类疗法、功能性食品在内的多种百科知识和信息。它的评审数据库做到了最新、全面、公正和严谨，也因此在业界树立了标杆，成为了消费者眼中值得信任的“权威”，其研究经常被媒体、书籍和专业会议引用。

第三方检测的善举

在美国，有一款名为“5小时能量（5-hour Energy）”的功能饮料，曾一度非常热卖。但自2008年起，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就收到十几起死亡报告，祸根可能是饮用了“5小时能量”。该产品标签上标示该饮料不含糖，只含有大量维生素和少量咖啡因，其广告中宣称“它的咖啡因含量和一杯顶级优质咖啡差不多”。

因为能量饮料被认为是保健品，因此FDA没有要求它们列出咖啡因的具体含量。对于许多工作疲惫的美国人来说，服用能瞬间补充能量的饮料是一个诱人的想法，“5小时能量”成为了大多数人的选择。

2011年，“5小时能量”占到了能量饮料市场12%的份额，销售额达11亿美元。然而在2012年，消费者实验室对“5小时能量”进行了测试，结果发现它含有的咖啡因比广告上所说的要多出许多。

报告指出，一瓶“5小时能量”饮料含有207毫克咖啡因，这比在一杯8盎司（约237毫升）的星巴克咖啡中发现的180毫克高出15%。陶德·库珀曼博士说道：“能量不是从维生素或矿物质中获得的，你之所以从这种产品中获得这样的感觉，原因在于其中的咖啡因。”

过量的咖啡因对青少年和孕妇尤其有害，对其他人来说，摄入过多会导致紧张、失眠、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和恶心，严重者会导致死亡。消费者实验室的这份报告可谓给美国人提了一个大醒。

被质疑的运营模式

消费者实验室的工作也引发争议，其争议之一的就是它与制造商之间的收费模式。消费者实验室会向主动申请其认证或检测的保健品制造商收取检测费用，如果检测合格则授权其使用消费者实验室的认证标识，并向公众公布检测结果，如果检测不合格，则把结果反馈给制造商，但不向公众公布。

另一方面，消费者实验室会主动检测市场上的产品，不管其结果如何，都会向公众公布。这听上去像“付了钱，你就不用担心结果了。不付钱，你就可能受到面临宣传的影响”。为此，很多人认为这有恐吓、讹诈制造商的嫌疑。

2005年，美国可靠营养品协会（CRN）指控消费者实验室涉嫌从事不公平和欺诈性的商业活动，其向联邦贸易委员会（FTC）提出申诉，要求该机构对消费者实验室采取强制措施，包括要求消费者实验室公开所有测试结果，标识其合同实验室和测试方法，以及更改其商业名称。

可靠营养品协会指责消费者实验室“是一个企业，而不是一个监管机构——它恐吓制造商为其服务付费。要求联邦贸易委员会揭开这家公司用来掩盖其真实本质的面纱。”

可靠营养品协会列举了消费者实验室涉嫌欺骗性商业行为的几个例子，包括不披露实质性事实，即它要求制造商为获得与测试产品相关的正面或负面宣传而支付费用。

申诉书上写道，消费者实验室只公布不支付检测费用的保健品公司的不良检测结果；支付了检测费用但产品不符合检测标准的报告不会被公布出来。此外，起诉书还指出，只有公司支付了检测费用，其产品正面检测结果才可以免费公布出来。可靠营养品协会还声称，“消费者实验室”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是一个科研性质的实验室，有误导消费者之嫌。

消费者实验室总裁陶德·库珀曼博士对此做出了回应，他称该起诉简直是无稽之谈。他写道：“消费者实验室是什么，它做了什么，在我们的网站和我们的书中都有明确的说明，我们没有违反联邦贸易委员会的任何规定。消费者实验室公布了所有产品的测试结果，并使用外部实验室来进行检测，以达到隐藏产品身份信息的目的，这些实验室使用的是最精确的检测方法。我们之所以不公开这些实验室的名字，是因为行业的一些成员已经威胁到一些实验室的运营。”

两个月后，FTC对可靠营养品协会的申诉请求给予了回复，该机构拒绝对消费者实验室采取任何行动。FTC副主任玛丽·K·恩格尔（Mary K. Engel）表示，该机构在决定是否采取行动时会考虑几个因素，包括行动对象的违规类型、消费者受损害的性质以及防止未来非法行为发生的可能性。

她在回复函中写道：“在审查了申诉和相关材料后，我们的工作人员目前不建议采取行动。但是，委员会保留根据公众利益需要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权利。”

库珀曼对该机构的决定感到满意，同时表示：“我们很高兴FTC将可靠营养品协会的行为公之于众，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毫无根据的诽谤活动，目的是抹黑我们的调查结果，并试图压制我们独立的发声。消费者有理由知道他们服用的保健品中到底含有什么，或者不含什么，我们的声音不会被阻止。”

随后，消费者实验室将可靠营养品协会及其高管告上了法庭，起诉其对消费者实验室实施了恶意诽谤。该案件一波三折，最终，因考虑“继续为消费者测试产品并发布报告比打赢官司更重要”，消费者实验室于次年撤销了对可靠营养品协会的起诉。

美国的消费者实验室借助强大的私权，起到了政府起不到的作用：一方面让民众清楚哪些是令人放心的产品，另一方面也倒逼企业生产更优质的产品，倒逼市场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