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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万CAR-T”人才大转移:高价药在中国没有下半场?
发布时间: 2021-12-29     来源: 深蓝观

2021年12月的一天,前复星凯特CEO王立群站在欢庆的台上,他身边印着新公司名的红色帷幔格外抢眼——这是他新的战场。

此前,王立群在业界以推出国内首个CAR-T(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免疫疗法)闻名。在他担任复星凯特CEO期间,首个国产CAR-T获批。

离开复星凯特半年后,王立群站在了星奕昂研发生产中心启用仪式上,他在为自己创业的iPSC-CAR-NK新公司做宣传。

在这之后,CAR-T的故事悬置在他人生的过去时上,也悬置在中国进行商业化的下半场上。在他的事业中,将要来临的是“CAR-NK”时间。

CAR-T的原理是:在T细胞上装上定位导航装置CAR(肿瘤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就被改造成“超级战士”CAR-T,专门识别并高效地杀灭肿瘤细胞。CAR-NK,则是用NK细胞代替T细胞,打造另一种“超级战士”去杀灭肿瘤细胞。相比之下,CAR-NK最大的优势,是适合做异体治疗,也便于大规模生产。

CAR-T在中国的成功,长时间以来一直停留在药物通过审批那一刻。

12月初,2021年度的国家医保目录谈判结果公布,复星凯特万众瞩目的CAR-T并未列其中,曾有谈判组的专家表示,CAR-T不仅没有通过综合组专家的评审,也没有获得现场谈判的资格。

这不免让人感到意外。这两年来,国家医保目录对创新药谈判的原则是“应进尽进”,对于先进的抗肿瘤药物CAR-T没进医保,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价格太过高昂。

复星凯特的CAR-T定价在120万元左右,药明巨诺的CAR-T定价在129万元左右,如果没有国家医保的参与,中国普通老百姓显然更买不起,布局CAR-T的国内药企们在探索各种商保的途径。但业内普遍认为,要完成高价肿瘤药商业化落地的下半场,支付仅靠商保难堪大用,这只是个看不到明确未来的过渡阶段。

而在另一方面,CAR-T的赛道也很拥挤,国家药监局不会为一种同质化的药品开放太多的绿灯名额。随着两家进口CAR-T的获批,未来国产CAR-T能突出重围完成上市的将越来越少。

对很多自称研发CAR-T的国内药企来说,高额的成本,有限的支付市场——中国似乎已经没有CAR-T的商业化下半场了。

不只是CAR-T面临商业化的困境,近几年国内上市的创新药都面临支付困境,摆在药企前面的是两难困境:要么降价,要么出海。此前,强生曾经买下南京传奇CAR-T早期技术,在改造工艺后,如今已经在美国和日本都申报了新药。

难题已经摆在眼前,前几年资本不断涌入,对创新药的美好想象已经到顶,冒着热气的泡沫也在逐渐冷下来。对于身在场内拥有勃勃雄心的人来说,投身更前沿的创新药,是一场赌博意味的解题之道。

在对外的口径中,王立群称iPSC-CAR-NK为“通用现货型可量产化的免疫细胞产品”,通用、现货、可量产,这几个字道出了他转战CAR-NK的原因。

从近期CAR-T向CAR-NK企业人才的流动也能看出,考虑到CAR-T的在国内的商业化困境后,CAR-NK可能是细胞产业寻求的规避支付化难题的技术路线之一,也是最有前景的技术路线。

被场内人士看好的CAR-NK,会是继CAR-T后,中国细胞和基因治疗的下半场吗?CAR-NK后来的高光时刻,能否突破CAR-T的困境,打通商业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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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万的商业化难题


在2021年6月复星凯特CAR-T获批消息传出前,王立群就已经离开了复星凯特,一时间,业内纷纷传闻王立群离开的原因是“国内最有希望首个获批的CAR-T疗法做砸了”。

一位细胞疗法业内人士记得,在当时一次会议上,往日处于社交“C位”的王立群身边空无一人,那个时间点大家都不敢贸然上去与他搭话,在周围人看来,王立群的背影甚至透着几分萧瑟。

1个月后,阿基仑赛注射液获批,一切谜底随之揭开,会议上孤身匆匆来去的王立群,在当时其实已经急流勇退投身CAR-NK领域。为了获得最大程度上的自由,王立群离开复星凯特,创办星奕昂生物。

转战CAR-NK疗法,王立群自述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看好CAR-NK的前景,二是对于做一些“运营性”的工作兴趣不大。

王立群未太多谈及CAR-T商业化困境,但从常理推断,在国内卖一款120万元的药,不管是复星凯特还是药明巨诺,这都不是一个容易破解的考题。

除了贵之外,适应症较狭窄也限制了CAR-T的销路,一位CAR-T行业公司负责人曾直率地向深蓝观表示,即使扩展到一二线治疗,国内非实体瘤CAR-T疗法的市场规模满打满算只有500亿元,而在这个红海中扑腾的公司早已超过30个。

普遍的观点是,研发是生物药行业最高风险的环节,但实际上一个全新产品的商业运营同样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尤其是自体CAR-T疗法——当生产后置时,每个环节的安排都具有挑战性。

除了无法大规模生产降低成本之外,CAR-T的高成本还有很大一块原因在于后续运营。

当产品上市后,在商业运营模式方面必须要做很多考量,包括对医院端或者物流端管理,传统药品质量责任界限已基本明确,但是细胞产品需要全链条封闭式管理。

CAR-T生产包括制备、质检、制剂和冷链运输等多部分,因此,药企商业化的责任应该闭环,涵盖从临床单采,生产、到定点医院端回输的管理。 药企需要构建产品鉴别链和监管链体系,保证患者的定制产品全程都在监控中,不会混淆,可以追溯。

这些生产和应用的痛点都需要花心思和精力去解决,也都会折算在企业的成本中。“一流的定制化药品需要在一流的医院应用,”王立群举例,光从医院的选择和控制上,对目前CAR-T的商业化发展都是一个不小的限制。

在今年11月的医保谈判中,CAR-T没能进医保,这意味着今年到明年整年的时间里,CAR-T的支付方几乎完全为患者。截至2021年5月,复星凯特CAR-T累计研发投入达6.75亿元,即使以120万元为定价且不考虑成本,也需要接近600人才能回本,但留给复星凯特和药明巨诺的先发优势的时间没那么多了。

商业化初期,最初主要的销路还是靠医生推荐,很多人把CAR-T真正大降价的时间点放在了国产CAR-T的获批之日。

进口CAR-T最先上市赢得了时间红利,但到后期,在安全性保障的基础上,CAR-T比的就是差不多的疗效和更低的价格,“进口CAR-T的窗口期在1年半到两年左右,国产CAR-T一上市,格局就会大大改变。”一位业内资深商务人士向深蓝观表示。

在其中一款上市的CAR-T商业化的最初设想中,药企来负责CAR-T疗法在医院端的一切非临床治疗事务,同时协调生产,协助积累真实世界数据,而不去做传统意义上销售的职责。

不过,据以上业内资深商务人士透露,复星凯特早已建立起百人以上的销售团队,在实际操作中CAR-T的销售模式、PD-1的销售模式和以前仿制药的销售模式区别也不大。

除了在销售上花气力,两个已上市的CAR-T产品也在积极寻求更多的支付方。

但不管是商业化还是转移支付,都不是科研和制药工艺行业出身的人们熟悉和感兴趣的领域,对于最早吃螃蟹的人来说,CAR-T相关的一切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CAR-T的所有目标是商务部门的KPI了。

这就好像作家在写完一本书后,这本书就跟其无关了,作家需要找寻新的故事,细胞产业的科学家们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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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NK:转战新阵地?

当外界的目光还聚焦在120万的“神药”上时,成本更低、先进性和CAR-T不分伯仲的CAR-NK已经是一条很多人在遇到CAR-T下半场困境时的转型之路了。

做出一个中国自己的CAR-NK疗法成为很多细胞产业界人士的新征程。跨国药企如默沙东、BMS、艾伯维,国内药企百济神州、科济、门罗生物、还有不久前首个获得IND批准的国诺呈健,均有参与CAR-NK的消息传出。

“大部分做CAR-T的公司,都不得不往CAR-NK上转,”某业内资深专家林琦(化名)描述了一种现象,“他们并不是很主动积极,只是你不转怎么办?没有故事可讲了。”

这一点在CAR-T药企人员流动路线上表现得很明显,包括两家已获批CAR-T药企在内,近两年内有很多CAR-T药企的研发和管理人员转向CAR-NK和干细胞领域。

“CAR-T成药以后,除非研发和管理人员有新的药物要研发,否则他们在这个项目里就不被需要了。”林琦表示,除此之外,成药的CAR-T工艺技术含量很高,其研发技术人员本身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很多新的细胞领域的公司去高薪挖人。

王立群应该是去“挖人”的人,他目前的研发团队大部分人员此前均在本土药企工作,他们和他一样选择CAR-NK是看中了它有克服自体CAR-T疗法的痛点的可能。

目前CAR-T疗法最大的瓶颈在于,由于异体的排异问题,已上市的疗法都采用自体细胞。“因为T细胞的本性决定它是多种多样的,所以你只要用外周血这个T细胞的话,它就只能用自己的,这是CAR-T的一个短板。”林琦向深蓝观表示。

由于采用自体细胞,CAR-T还有一些被视作临床短板的问题,比如制备周期很长导致的高成本,“采血到回输的制备周期比较长,加上质控放行时间,复星凯特CAR-T的制备生产和运输流程需要17天左右,而其它已批准的产品制备时间更长。”王立群表示,这也给患者和家属带来额外的交通食宿成本,而且由于等待时间长,患者在这个时间区间可能出现疾病进展而等不到救治的情况。

CAR-T疗法在临床中的副反应也是业内讨论的焦点。林琦认为,这个问题逐渐在解决,“不是什么大问题”。王立群则从临床实践的角度认为,副作用的控制在某种程度上依赖医院临床治疗水平。

在王立群看来,NK细胞可以突破T细胞的这些限制,换句话说,以上列举的所有问题,CAR-NK都有可能解决。

与T细胞相比,NK细胞的优点在于不会产生移植物攻击宿主,可以异体使用。这意味着细胞治疗成为通用型药物,摆脱个人私人定制的限制,从成本的角度来说很有优势。

而且临床安全方面,NK细胞没有像CAR-T细胞那样出现细胞因子风暴、神经毒性等临床副作用,而且目前很多临床试验的数据也证明,NK细胞确实比T细胞更安全。

CAR-T疗法在商业化方面的一个重要“局限”,是难以应用在实体瘤领域。而CAR-NK则可能突破细胞治疗被局限在非实体瘤的藩篱。

NK细胞因为天然广谱的杀伤机制,使得它有可能做实体瘤治疗,而T细胞要想做实体瘤,需要很多技术上和基因上的改变,“不是T细胞没有可能,而是面临的挑战要比NK细胞大很多。”王立群表示。

“NK细胞是尖刀排,T细胞像是后面的集团军,”王立群作了这样的比喻,NK细胞和T细胞是人体免疫功能的第一和第二道防线,“NK细胞发现“外敌”以后就上去打,打不赢了就通过战斗的硝烟来传递信号,招引T细胞集团军大部队出动歼敌。”

不过,NK细胞也有缺点,相比T细胞,NK细胞虽然也有杀伤力,但在体内不太容易增殖,“尖刀排不以量取胜,”因此,王立群瞄准的方向是iPSC-CAR-NK,这在目前CAR-NK的研究基础上,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通俗点说,NK细胞可以从IPSC制备出来,使得NK细胞解决了数量的问题,让NK细胞有统一来源,具备了成药的可能性。

“Fate公司把IPSC到nk的通路走通之后,就意味着可以实现产业化,那么后面加快的话,在这个基础上就可以去做药。”林琦所说的美国Fate公司即Fate Therapeutics,是在iPSC-CAR-NK领域全球公认走得最快的公司,虽然是全球的行业旗帜,Fate也仅仅成立了10年多,开始研发iPSC-CAR-NK的时间也只有几年。

对于制药行业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后生仔”。

不过,嗅觉灵敏的投资人对这个“后生仔”充满热望。

在王立群离开复星凯特投身iPSC-CAR-NK赛道后,他成为了国内在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王立群推出了国内细胞治疗领域的第一个成功上市产品,出于对他能力和经验的认可,资本蜂拥而来,他接触过90多家投资机构,仅用了6个月就完成了新公司的厂房、架构、研发路线的搭建,“甚至比当时搭建复星凯特还要快两个月。”

“CAR-NK一定会热起来的,”林琦对这个判断十分确信,“国内国外很多公司都在布局这一块,我相信明年CAR-NK应该是一个很大的主流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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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first in class”的细胞疗法,有几成把握?

和在中国遭遇支付难题不同的是,在国外,CAR-T依然有商业化的巨大前景,因此也是世界级药企巨头布局的重要赛道。因此,国内的CAR-T公司,嗅觉灵敏一些的,也提前做了国际化布局。

前不久,强生旗下杨森制药与南京传奇生物合作的CAR-T疗法西达基奥仑赛(cilta-cel)获得FDA优先审评后,这两家公司公开了最新的实验数据,该疗法使得多发性骨髓瘤重症病患的客观缓解率(ORR)提升至98%,其中80%的病患达到严格的完全缓解(sCR)。

据知情人士透露,强生引进南京传奇生物的CAR-T,对其工艺化过程进行改造,使其进入FDA优先审评的程序。

在海外市场,因为商业保险的充分参与,拥有CAR-T的药企对其商业化有底气。

但对于国内一些CAR-T企业来说,现在的情况有点骑虎难下,CAR-T领域已是一片红海,不少人会参照PD-1的历史来为CAR-T的未来估值,“从PD-1也能看出来,未来获批的CAR-T产品可能在5家左右”,林琦认为,绝大部分现在做的CAR-T最终会不了了之,CAR-T企业背后的资本也将与这些企业一起沉下去。

但另一方面,CAR-NK领域不断传来好消息。

今年8月,Fate公司介绍了其针对复发/难治性B细胞淋巴瘤患者的FT516和FT596项目的phase I临床研究中期数据。FT516 phase I 研究的ORR为73%,FT596 phase I研究的ORR为71%,总体安全性可耐受,对资本和细胞治疗产业来说,这个数字意味着前路可行。

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对跨国公司和投资机构来说,宁肯一时不赚钱,也不能错过占领新兴领域的机遇。行业将CAR-NK想象成细胞治疗时代的下一个变革节点,他们期待这种既安全又方便的药既叫好又叫座,期待它取代CAR-T塑造创新性和商业化的双重丰厚可能。

能否上市和商业化回报,这两个问题或许是很多CAR-T药企开始动身转战CAR-NK的现实原因,领军企业的试验数据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

不过,在真正的CAR-NK产品上市前,这始终是场豪赌,“CAR-NK能火多久,还要看临床效果”,林琦说。临床效果永远是一个药的金标准。

到底用IPSC做CAR-NK能走多久,几乎所有人还看不清前路,“我的理解是这样,如果美国哪天批了一个IPS成药的话,国内可能就会跟上,但是在那之前CAR-NK的IND会很多,但实际上它是不具备成药性的,因为它的药效它的适应症不明确。”

“我们不会仿照Fate公司,不会去做它的翻版”,王立群表示,虽然同处于iPSC的路径上,但具体的技术有很多不同,包括目标、靶点、手段和工艺,“Fate只有早期实验数据,也没有产品,要仿也是仿制一个实打实的产品”。

王立群希望尽量能做创新的iPSC-CAR-NK,他希望能超过Fate公司的速度,如果成功的话,这将是全球一个含金量很高的“first in class”产品。

作为国内iPSC-CAR-NK的代表并且有推出国内首个CAR-T的经验,对王立群有利的是,他知道在整个过程中,哪些环节至关重要,哪些环节可以先放一放。

但和任何其它创新药一样,在研发的过程中,依旧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快速从多个技术路径中做选择,把精力集中到一两条最有希望的技术平台上,然后产生产品雏形”,王立群概述他的下一步,“细节可能还没搞出来,但是技术路径本身已经很清晰。”

即使如Fate公司这种布局早的企业,也往往不意味着最早抵达成功。林琦坦言:“当年诺华是最早布局免疫治疗药物领域,但最先走出来的却是百时美施贵宝的O药和默沙东的K药。”

在他看来,明年CAR-NK应该成为细胞治疗领域蛮比较大的主流。但另一方面,一旦成为主流,就意味着更激烈的竞争、更缩小的时间窗口和同样面临艰难竞争的商业化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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